Gift（mov.1）
预计三章，背景在内地，音乐学院大学生羊X重点中学高中生橙,E&B无差
一直觉得陈韦丞敢adventure很大程度是受音乐家姐姐和热爱音乐的爸爸的影响。如果他经历的是丧偶式教育，独生子女，爸爸妈妈都Push，也没有在13岁遇见杨博尧……well，这就是本文中的陈韦丞，会与现实中的很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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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博尧知道或许自己不应该质疑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的教学体系，但是，妈的，怎么还会有《小提琴演奏概论》这种课？
大一第一学期的开学第一周，九月一日，星期五，下午两点。老师人是很优雅，讲得好像也挺认真，但杨博尧困得快要昏死过去，只能看见老师的嘴唇一开一合，失去音调的讲课声一点点把他往梦里推。
真是令人无语，老师无非就是在对着各种曲子讲他脑子里幻想出的画面。“我才不关心你听柴小协的管乐弱进部分脑子里想到的是哪一种鸟儿！”杨博尧宕机的大脑无声地骂人，“幸亏我坐在教室最后一排，待会一到课间我立刻溜出去练琴，这下半节课谁爱听谁听，妈的”。下课铃响起来的时候杨博尧一个鲤鱼打挺坐直，结果等来的却是“我们中间就不休息了提前下课十分钟”的噩耗。
杨博尧又一下瘫回桌子上。当下半节课上课十分钟后，杨博尧实在忍无可忍了，把自己的乐谱一股脑塞进帆布袋，抱起琴盒就悄悄从教室后面的小门溜了出去。反正老师正专注地在黑板上画自己想到的大海是什么样子，没空关注他。
真是浪费生命，他气呼呼地往小小的校园外面走，但路过刚才的教室窗前时，看见了一个瘦瘦的男生正缩在那里听得入迷。
低矮的小楼，下午三点依然毒辣的阳光，刷着八十年代绿漆的窗栅栏，吵得令人窒息的蝉鸣。杨博尧在这无数令人昏昏欲睡的景致中看见了那个男生。他穿着白色短袖和黑色短裤，裸露出的皮肤被蚊子叮了好几个包，无济于事地轻轻跺着脚挠着手臂，但亮亮的眼睛却始终盯着教室里，似乎在很专注地偷听。
这个打扮，不是附近那所市重点的学生么？高中生跑到这里听这么无聊的课干什么？这么闲吗？他跨过绿化草丛轻轻用手指戳了一下那男生的后背。
可怜的孩子立刻吓到窜了起来：“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我没想溜进去！我只是想……千万别把我扭到保卫处那里去！”
“我的天，别紧张哈哈哈哈哈哈我只是个大一的学生而已”，杨博尧被眼前这个明明比他高一头但现在吓得缩成一团的男生逗乐了，闷热无趣的下午瞬间好玩了起来，“我没有要抓你，外面的人来学校里面散步又不违法，怕什么？话说你还是高中生吧，怎么不上课跑到这儿来闲逛？”
“哦，妈的，忘了换掉校服！”他嘟囔道，“也不是来闲逛的……就是，想，蹭点课听……”
“那你选的这课还真不咋样，”杨博尧耸肩，“这课又感性又理论，水的不行，还不如翘了去练琴”。
“是吗，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从脑内画面构建来讲解演奏……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么系统的讲授……”男生嘿嘿笑了，“你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像我们这种学不了音乐的人，只能珍惜每一个与音乐有关的机会。比如我的成绩明明可以去全市最好的高中，但是我选了现在这个高中的实验班，就是为了时常有机会溜出来蹭你们的课和音乐会。”
“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不真的去考音乐学院？”
“大概，我在这种事情上还是不如学理科有天赋，”男生一边说一边挠身上的蚊子包，“而且，我妈她希望我考医科大学……所以我早就放弃当小提琴演奏家的梦想了，或者说，它在成为我的梦想前就被我自己给否了”。
“别挠啦，”杨博尧看着小屁孩抓花的手臂忍不住拍掉了他的手，“我去给你拿点木瓜膏。万一老师决定来窗边看看发现我就惨了，我可刚刚逃出来”。
于是杨博尧，刚开学一周的大一新生，逃了课没去练琴而是领着有星星眼的某重点高中高一新生陈韦丞溜到了校内银行边上没人的角落，从琴盒里拿出了一管木瓜膏。
“天，为什么你的琴盒里会有这种东西？”
“简单来说，夏天也会有约不到琴房的时候，但我要练琴”。
“哦”。
“该我问了？你怎么不去上课？”
“切，今天开学典礼呀，下午就放了。我跟我妈说下午班主任临时留我们破冰，就溜过来了，嘿嘿”。
“真聪明真聪明，”杨博尧嘟囔，盯着小孩儿使劲想涂开黏糊糊药膏的手指，“那你也就听这一次了”。
“不啊，我都计划好了”，男生弯下腰抹叮在膝盖上的大包，就这么抬眼看着杨博尧，骄傲的笑容挤出一堆抬头纹，“我们每周五下午这时候都有自然体育课，就是带着我们一起徒步，身体不好可以不去集中在教室自习，我有从医生那里诓到的免体证明，每次都不用去，但老师也不会一直确认人数，所以我混进其他班级的队伍溜出来……”
“也就是说，你每周这时候都能出现？”
“Yes！”
“而且你还喜欢那门什么劳什子导论？”
“小提琴演奏概论，准确来说小提琴有关的课我都很想上。”
“最后一个问题，咖啡还是珍奶？”
“那还用说，珍珠奶茶就是神！”
“我有个主意……”杨博尧乐得咧开了嘴，平时没什么生气的眼睛冒出了精明的光，“实现你的愿望，也实现我的愿望。我们合作吧，你替我上课，我请你喝奶茶”。
“这太离谱了，点名怎么办？考试怎么办？”
“在这门课你就是杨博尧。平时老师不会查的，学长学姐这么说。这门课是大作业考核，没有笔试。哦顺便介绍下了，我是杨博尧，小提琴演奏专业大一。同意的话就……”他向男生伸出了手。
涂完药膏的男生眨了眨眼，没怎么迟疑就握住了他的手：“我叫陈韦丞，旁边高中的，高一。可以是可以，但我们还是需要份合同来保证一下，不然你突然跑路我的珍奶泡汤怎么办……就写你邀请我和你一起演出，演出报酬是珍奶，要是我突然来不了会提前跟你请假。这样我妈收拾东西翻出来也不会大惊小怪”。
“你真的活得很小心，”杨博尧无奈地笑了，对着陈韦丞握手时蹭到他手上的药膏翻了个无声的白眼，扯了张旧谱子开始写起来，“你是不是很怕你妈？”
他本以为陈韦丞会像任何青春期男孩一样梗着脖子红着脸否认，但陈韦丞却认认真真盯着他，说：“是啊。”
杨博尧没说话，手底下加快了速度。
“一式两份啊！”陈韦丞看着杨博尧狗爬一样的字儿，脸皱了起来。
杨博尧不打算装礼貌了，大大方方地朝着陈韦丞翻了个大白眼。
然后，在那个午后，写着两人名字的契约诞生了。
事后杨博尧享受着每周多出来的练琴时间时，都忍不住纳闷，陈韦丞是不是有点傻？自己是不是有点傻？这种课也愿意上？自己还真就相信一个高中生让他替课还为这件事拟了个蠢不拉几的合同？太傻了。
靠，练琴呢，专注点。他恍然回过神来，琴弓都已经滑到指板上了。
“你老师讲得其实挺有意思，不愧是全国最好的音乐学院之一。”他记得第一次给陈韦丞“开工资”的时候，他边嘬着杯子里加倍的珍珠边含混不清地说。“呜哇，我太幸福了……”他快乐地微微晃着肩膀，“又有音乐课上，又有珍奶喝，感觉自己像是活成了自己梦里的样子哈哈哈！遇见你真是太好了杨博尧！”
大概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吧，杨博尧想。他回想着陈韦丞眼里的光芒忍不住嘴角上扬。这小孩上这破水课还这么开心，每周六三点多下了自己学校的培优班跟杨博尧去喝奶茶的时候都要两眼放光地嘚吧嘚吧说个不停。什么这周老师又分析了那个大师的演奏处理，他觉得和老师心有戚戚焉什么的什么的……
“但是你知道，尽量不要和老师同学有什么交集对吧？虽然我们都不太认识但是要是让他们发现你不是杨博尧岂不是……”杨博尧虽然很不想打断两眼放光的陈韦丞，但还是忍不住插嘴提醒。
“安啦，我是社恐，”陈韦丞继续呼噜呼噜地吸珍珠，“在教室里基本都坐角落，也没举过手也没和同学聊过天。”
“陈韦丞，你不行啊，珍珠都剩到最后了。”
“这不是刚刚说得太开心了吗，”他忿忿地把被子斜过来，用吸管戳戳结块的珍珠，“我平时都有一套专门应对双份珍珠的方法的，基本都能同时喝完珍珠和奶茶……”
“事实上我也不应该在这里的，但是音乐总是让我忘记一切。”陈韦丞精准地吸起一颗珍珠，露出一个微笑。“忘了我是社恐，忘了计划，忘了作业，忘了医学院，忘了时间……我差不多该走了，现在开始往家步行的话，应该能在一个合理的时间赶回去，并正好在晚饭前消耗一下肚子里的奶茶，以免吃晚饭的时候饭量下降被我妈看出什么不对来。”
“好……下周见。”杨博尧突然冒不出什么告别时的骚话，干巴巴地目送陈韦丞从成群结队堵在奶茶店门口的白领们中间挤过去，消失在了宽阔的大街上。
他突然感到了悲哀。
陈韦丞只是为了和自己出来喝个奶茶就要费心费力哄妈妈说这个时间回家学习效率不高，不如在学校留一会写作业，回家直接吃饭，再预留出走路回家的时间消食；只是为了能去上一节没什么用的概论课就要每周五盘算好时间在各种课上花式偷偷写作业以防妈妈发现自己本应该在自习时写掉的作业依然进度为0然后怀疑他自然体育课是不是去干别的了；只是为了不让妈妈发现自己说去志愿服务但实际上去看吕思清的演奏会就要小心翼翼地盘算着骗妈妈在学校吃晚饭但其实只是用苹果和早餐存下的牛奶果腹的话能从充饭卡的现金里剩下多少钱然后提前两个月开始存钱买票……
陈韦丞活得如此辛苦，如此殚精竭虑如履薄冰，都只不过是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是真的有想做但不太符合她心意的事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宝贝学霸儿子其实真的动了学音乐的心思。
天生热爱冒险的杨博尧能理解但又不完全理解。高中生嘛，经济不独立，学习又紧张，确实很难和家人硬刚说想学音乐；但陈韦丞聊起小提琴的时候屁股像装了弹簧，说着说着就两眼放光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他平时干净却充满纠结的眼睛那时会亮得像两团跳跃的火焰，烧得杨博尧也被感染，脸颊绯红，手舞足蹈，说话的音量放大一倍，搞得奶茶店的工作人员像看疯子一样看他们大声争论蓝色幻想该不该称为神作，或是用吸管敲着奶茶杯子讨论穆特的柴小协节奏上的处理和奥伊斯特拉赫有多么不同。这种热爱，这种激情，杨博尧再熟悉不过了。
他们两个，都是仄斜的寒风里昂首挺胸燃烧生命的，平平无奇的，爱音乐的人。
难道天注定陈韦丞只能是那个站在音乐学院教室窗前望眼欲穿的理科生？凭什么呢？杨博尧突然就生出一股子不甘。但杨博尧绝不多管闲事。陈韦丞不说，他也不好提出什么，只是每周末见陈韦丞，带他喝双份珍珠微糖去冰的奶茶，热血沸腾地聊音乐聊到陈韦丞最后只能连跑带颠往家赶。他看着陈韦丞从人群中跑来，和他聊到两眼放光，再一脸焦虑地往家跑。杨博尧想，要是陈韦丞眼里的光能长存该有多好。看着陈韦丞的眼睛，已经考进音乐学院整日泡在音乐里的杨博尧总能重拾起自己最早的对音乐鲁莽而纯粹的激情。被各种学分和杂七杂八条框束缚的心脏也重新产生了第一次听柴小协的那种悸动感。明明考进小提琴演奏专业却被迫拉中提琴的郁愤和迷茫也被一扫而空。
每周五下午陈韦丞替他上课的时候，杨博尧练着琴总是忍不住想象陈韦丞坐在教室角落，想象他看老师放录像时那双晶晶亮的眼睛。今天他拉着拉着琴忍不住笑了出来，但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喂，杨博尧……”电话那头陈韦丞的声音微微发抖，“老师，他今天点到你的名字了，叫你回答提问”。
杨博尧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却不是因为害怕。“然后呢？”
“我没办法啊，就只能回答了……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是个关于西贝柳斯的鉴赏问题，我实在不知道怎么答才能不让老师特别注意我，就只能按我想的答……对不起，我真的……”
“然后呢？老师怎么说？”杨博尧生出些奇异的兴奋感。
电话那头的陈韦丞沉默了，然后说：“老师对其他同学说，你们或许可以在积累知识后写出像模像样的鉴赏文章，但杨博尧同学的感知力，是truly gifted。”
“对不起，我没想出风头，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了而已，杨博尧……”
“妈的陈韦丞，别管什么老师会不会发现你在替我上课这种蠢事了！”杨博尧激动地嚷道，“truly gifted！陈韦丞！我早就想说了！你的乐感简直一流……”
“可是杨博尧，这是我第一次因为被夸奖而难过。”陈韦丞轻声说。
